(七)
这边史立卜和索瑟在努力爬出陷阱，吉米和史立卜的战马如风夹击两个黑暗精灵战士，瑞妮、胖猫和温德奥瓦与另两个黑暗精灵战士搏斗。白刃相击，血肉飞溅。而在同一间屋子里，另一场几乎没有声音没有接触，却更加激烈的战斗在进行。
那便是精灵牧师云墨与黑暗精灵法师的战斗。云墨刚刚给受到死云、火球和冰风暴伤害的同伴们疗过伤，此刻连气都没喘匀。
云墨是位极有个性的牧师。在他的少年时期，别的见习牧师都在老老实实学习如何制造魔法防具、制造奇物等牧师基本功的时候，他却花了很多时间练习剑术，尤其是如何潇洒地击破对手的武器。他腰间常年悬挂一把名为“破裂荆棘”的精美长剑，那把剑虽然跟他的牧师白袍相当不协调，但不可否认的是，他拔剑的姿势如教科书般标准而帅气，揉合着精灵的优雅，足够令少女心心眼尖叫。几年前他初次加入团队时，当同伴们发现他竟然不会许多比他低级的牧师都能够使用的技能，不由得露出了一点点惊讶的眼神。对此，云墨都以高傲而不屑一顾的表情弹了回去。当然，他后来还是稍稍花费了一点时间学习了这些跟剑术相比“不足挂齿的小事”，以他的聪明才智，学会当然只是小意思。
“奶妈牧”是云墨平生最讨厌的词，如果你敢于在他耳力所及的范围内提到这个词……恭喜你，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“毒击”，什么叫“重伤术”了。按他的说法，“牧师就是用来坐在高雅的神殿里，一边收取信徒的钱财，一边代表神来欣赏音乐、绘画等等艺术的。”只是现实似乎与理想相去甚远。由于团队里只有一名牧师，所以他经常整天与伤口与血污为伴，“破裂荆棘”几乎没有机会得见天日。云墨的另一个口头禅是“人工作是为了活着，但活着是为了享乐”，但是每次战斗中他几乎都没有一秒钟休息，持着疗伤魔杖从战场这头跑到那头，所以他的脾气也就愈来愈大，脸色也愈来愈臭。可是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他始终没有离开这支粗俗无聊的团队。这，也许只能用“同伴之间有种无言的相互依赖”这句白烂到puke的话来解释了吧……
此时，云墨和黑暗精灵法师隔着那片浅红的油池，遥遥对峙。云墨不假思索地掏出一个羊皮卷轴丢进火里，火焰猛地一亮，灰烬中缓缓浮起一个扭曲的金色符号，也不知是什么文字。金色符号扭曲了几下，倏地变大，渐渐扩散模糊，如同一张金色的光网向黑暗精灵法师飞去。黑暗精灵法师望着那张光网飞过来，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。光网罩在他身上，消失了。云墨神情紧张地望着卓尔法师。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，如同音乐般的声音吐出一个词：“NAEL~MU。”这个词在精灵语中的意思是“没用的”。这张沉默术卷轴，显然白烧了。
云墨冷冷道：“再看。”他这次没有烧卷轴，只是用清朗的声音念道：
“拉瑞斯安吾主
请你的羽翼在时间之流中出现吧
在你伟大的名字下
我在这里向精灵之银月发誓
让我秉持你神圣意志
剥夺面前这愚蠢存在之力量——”
几乎与此同时，对面的黑暗精灵法师嘴唇也在轻轻开合，念出一长段咒语，在云墨白袍一扬的同时，黑暗精灵法师的手指也疾如闪电的一弹。
空气因穿越虚空而来的力量而颤抖，隐约有火花。一道银光和一道深蓝色的光芒同时飚出。银光击中黑暗精灵法师，蓝光击中云墨。
“啊，居然同时向对方降咒……”圣骑士史立卜的脑袋刚从陷阱中冒了出来，一时看得目瞪口呆，竟然忘记继续往外爬。
“什么？他们现在怎么样了？”索瑟犹在陷阱底下，着急地问道。
“卓尔法师没事……噢，云墨也没事。想不到俺们的奶妈牧……啊不，俺们团队的精神支柱如此之强悍啊。”
巨剑重重劈在最后的卓尔战士颈上。银灰发色的黑暗精灵终于倒下了。他身上已是伤痕累累，可是自始至终没有后退一步，也没有发出一声呻吟。吉米默默地把巨剑举至眉梢，算是对这个骁勇对手无言的敬意。
至此，在云墨独力对抗法师之时，他的同伴成功地消灭了所有的卓尔战士。
倒在温德奥瓦脚下的黑暗精灵突然动了一动，挣扎着回头望向法师说道：“法尔埃……你，你逃走吧。就算是为了我们的族人……”
名叫法尔埃的卓尔法师冰冷地微笑了一下，眼光缓缓扫过族人们的尸体，答道：“已经不可能了，狄兹。”
战士不能再说什么，他抽搐着，唇边涌出大堆带血泡沫，暗红色眼眸终于合上。也许，临死前那一刻，他会想起幽暗地域那峻峭坚硬的岩石天空。
卓尔法师不再看他们，他眼睫低垂，喃喃念颂咒语，忽然身形一晃。冒险者们只觉眼前一花，凭空多出了一群卓尔法师。他们长得一模一样，
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大法师之袍，银发红眸，神色从容宁定。十双玫瑰色的眸子同时抬起，目光扫过冒险者们身上。
片刻怔忡后，温德奥瓦大声喊道：“别怕，这些只是他制造出的幻影！真正的法师只有一个！”
胖猫骂道：“他奶奶的，还真是难缠的家伙……兄弟们，操家伙上！”
温德奥瓦虎目一扫当场，忽地撮唇一个呼哨。只闻蹄声滚滚，虚空中奔出一匹神骏之极的战马。圣骑士纵身上马，战马一声长嘶，向法师直驰过去。那厅虽大，但对战马来说自然只是片刻间事。众人眼前一花，圣骑士已驰至法师身前，只见他并不下马，双腿钩住马鞍，双手巨剑猛力向法师斩去。这一斩隐隐有风雷之声，连旁观者都觉寒毛一凛。只闻“当”的一声大响，原来圣骑士用力过猛，巨剑竟然脱手，将一个“黑袍法师”斩为两段后余力不绝，直撞到大厅的墙上。圣骑士挥剑之时战马仍直往前奔，将到大厅尽头时略微减速，温德奥瓦一提缰绳，战马极其灵敏地一个回旋，如一道旋风又卷了回来。这一人一马在方寸之地驰骋往复，竟然跟草原平川般自如。圣骑士再次飞驰过法师面前，顺手抽出背上长枪直刺过去，长枪如灵蛇吞吐，打碎了又一个法师幻影。
卓尔法师面不改色，只微微一笑，音乐般的声音赞道：“好身手。”所有的幻影同时微微一笑。那一模一样的温柔微笑直令人遍体生寒。此情此景，真是诡异之极。法师微微闭目，唱颂咒语，纤细的手指挥动之际，闪电与魔法飞弹纵横切割着空间，很难想象，那纤瘦的身躯竟然能支配如此强大的魔力。他以一对七完全不落下风，更兼神情从容，微笑温柔，一时间，冒险者们只觉得这人似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。
但是，虽然推进得极为缓慢，且人人遍体鳞伤，冒险者们还是陆续打碎了一个个法师幻影，现在，静静站立在大厅中间的，只余法师自己而已。
他手无寸铁，但是身周似有一道无形屏障，箭矢纷纷坠地，刀枪刺上去只觉坚逾金钢。史立卜擦了一把唇边流下的鲜血，喘着气道：“这名法师太可怕了。”
索瑟凝视对手，轻轻答道：“你没有发现吗，他……其实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啊。”
史立卜惊讶地“哦”了一声。只闻索瑟继续道：“现在只是看我们双方谁能支持得更久而已……”她妙目中竟似有悲悯之色——即使他是邪恶的卓尔精灵，即使冒险者们与他已是不共戴天，但是，对这样一名对手，也不能不生出尊敬之情。
只闻嗖嗖之声，瑞妮三箭连珠急射，第一箭、第二箭一如既往地被无形的屏障挡落在地，而第三箭力道虽弱，却闻嗤地一声轻响，箭头破衣直入，钉在法师肩上，鲜血渗出。法师身子一颤，唇边的微笑却丝毫不变。瑞妮见伤敌见血，亦是精神一振，张弓又是数箭。法师又中了两箭，创伤虽不重，面色却已发白。
这点细微变化没有逃过史立卜的眼睛，不禁愕然道：“为什么瑞妮的箭今天这么厉害？按理说这点箭伤不应该造成这么强的伤害啊。”索瑟轻咬嘴唇，道：“那是胖猫上次在城堡发现的蝎毒箭……队长让瑞妮收好，没让你和温德奥瓦知道。”史立卜一楞，顿时明白。作为圣骑士，如果知道同伴带了这种淬毒武器，必然是会阻止的。可是眼前这等生死关头，没有毒箭，难道坐以待毙？圣骑士的守则难道都是对的么？史立卜只觉心头混乱，只对自己道：“这些事情我以后再去想……”大喝一声挥起硬头锤，奋勇向前冲去。
卓尔法师脸色苍白。几处箭伤虽然不重，伤口却有种麻麻痒痒的感觉蔓延开来。麻痒所经之处的肢体似乎都麻痹了，不受控制地想要颤动，腿脚虚浮无力，几乎站都站不稳。而他的视力，也已有些模糊了。在敌人看来，他仍然神色从容，一如既往地吟唱着咒语，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，是用如何强大的意志力才控制着自己不摔倒在地。
模糊的视力告诉他，大部分敌人都聚集到了身边。
黑暗精灵的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一个极为优雅温柔的笑容。
就让我们一起毁灭吧。
那些似乎毫无意义的音节如同流水一般涌出，法师的袍袖微微张开，能够令一切化为飞灰的力量在暗暗积聚。空气变得稠密厚重，像是雷雨即将来临。
站得较远的索瑟直觉地感到危险，不禁尖叫一声：“大家快后退！”
可是已经晚了。法师玫瑰色的眼眸倏地睁开，手臂一动——
一支飞箭凌空而来，正中他胸口。
寒意透胸直入，法师再也支持不住，身子一晃，软倒在地。眼眸空空洞洞地望向天空，瞳孔中的光彩渐渐散去。如同玫瑰成灰。
火球术咒语的最后一个音节，终是没有吐出口。 |
